老虎的低音 - Bridge 3
「还能有什么?」小奈说,「我的时间精力有限,还有团和学业要顾,没空。」
「不是说好不聊这个吗?」柳咏诗笑笑的,不再深究。
气氛缓和许多,阿虎也说了些自己的近况,小奈也不再咬着她不放,一切就像高中时一样。三人待到用餐时间结束才离开,站在店门口时她问小奈,「能不能把我解封锁?」
小奈撇了撇嘴角,「早就解了,自己没发现还怪我。」
阿虎打开手机稍微看一下,发现还真的已经能看到小奈的帐号了。她咧嘴笑了笑,在室外的空气中呼出一点白雾。
「这给你。」阿虎从皮夹里翻出一张票卡递过去,那是一张乐团live门票,时间就在周末。
「干嘛?你喜欢这团喔。」
「他们鼓手和主唱都是我朋友。难得有机会,一起去听吧。」
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看,去听别的乐团live对小奈而言都有益无害,何况还是免费的票,她和阿虎也算和解了,没有什么拒绝的道理。
「不去白不去。」小奈将门票收进包里,转而对柳咏诗道:「我真的得走了,明天早八。」
小奈道别后,阿虎立刻又感到浑身不自在。
一回头,柳咏诗正盯着她看,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,静静地站着,好像在等什么似的。
阿虎只对上一眼,便赶紧撇开视线,低头盯着自己脚尖,双腿轮流在原地晃来晃去,装得很忙的样子。
「干嘛?他们只给我一张公关票,我也没办法……」
柳咏诗没有太大的反应,看得阿虎心里发慌。
「别生气,你直接来,我带你进去。」阿虎摸摸耳朵,「说好了,你要来喔。」
柳咏诗依旧安静得像块石头,这下阿虎真的急了。
「不是,我也是想帮上忙才邀她去看表演,你、你就来看看——」
柳咏诗忽然弯起唇角,眼里都是笑,「我没有生气。」
「没生气还不说话……」
「你很可爱。」
「你、你放屁!」阿虎别过头,咕噥着抱怨的话,慢慢往停车处走。
柳咏诗笑咪咪地跟在阿虎身后——什么阿虎啊?这个人明明就该叫做小猫才对。她知道了,阿虎的虎不是老虎的虎,而是虎斑猫的虎。
除了外表的锐利感,阿虎没有一丁点像老虎,跟她的本名更扯不上半点关係。阿虎是那么柔软,就算牺牲或失去自己的一部分,成为如今的样子,也从未怪罪过别人。
太柔软了,柳咏诗常常想,要是高中时能意识到这点就好了。
要是,那时能知道的话……
演出那天柳咏诗提早半个小时到场。阿虎穿着黑色羽绒大衣倚在出入口旁,后脑靠着墙看天空,懒洋洋地听着耳机里的音乐。她手指放在腿上,凭空练习指法,心思似乎不在现实,而是游盪在虚无的夜色中。
柳咏诗站了一会阿虎才发现她,阿虎微微扬起唇角摘下耳机,张了张嘴才说:「你来了。」
简单打招呼后阿虎带她进场,这个音乐展演场地小有名气,柳咏诗虽还没有机会在这里演出,但也算常常光顾。一路上阿虎不停跟工作人员打招呼,又塞一张票根到她手里,这个可以换一杯饮料。
「小奈应该快到了,你再跟她联络。」阿虎说:「我去跟朋友打招呼,不用等我。」
柳咏诗拎着塑胶杯装的沙瓦,在场馆内晃来晃去。
阿虎变了,没那么纯粹、没那么开朗,不会蹦蹦跳跳把想的话全说出口。但更稳重、沉着,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也确实在走。
阿虎到底是长大,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?成长的一体两面无法避免,柳咏诗反覆咀嚼。
挑高的空间两侧墙面凹凸不平,轨道灯的光线投射在上面,拉出无数阴影。今天的表演并非专场,而是几个乐团的联合演出。彼此的听眾聚在一起,虽然不至于挤满场地,但人数也不少。场馆内听眾开始聚集,间聊或哄笑声随着人潮愈来愈大。
快开演时小奈来了,没等一会就开始挖苦阿虎邀请她们,自己却跑不见有多么无礼。
场内灯光暗下来,昏暗的环境下隐隐约约能看见台上有一些身影走动,不明所以的黑暗孕育着期待,周围的人开始躁动起来,往台前聚集。她们则站在中后段的位置靠着墙站,这里已经没什么人。
在电吉他刷下去的瞬间,舞台灯光亮起,明亮炽热的光线照亮台上四人。鼓声落下,热烈的音乐不需要语言,前奏就是他们的开场白。
这一团乐风在地,无论歌曲还是表演风格,都充满了浓厚的台味,乐手们的服装自然也不在话下。
阿虎穿着復古味浓厚的正红色花衬衫,衬衫上布满小小的印花图案,从台下看不清楚。黑发随兴地扎成一束,鬓角碎发勾至耳后,露出闪亮的银色耳钉,修长手指在琴弦上跳舞,流畅舞步踩出悦耳的低音。
她背的贝斯却是嫩嫩的粉红色,随着她的弹奏与跃动摇晃,旋律却依旧稳定滑顺。台下观眾有大半跟还很冷静,但也有几个粉丝举起手,跟着音乐吶喊。
「我就知道。」小奈在柳咏诗耳旁低声吐槽。
柳咏诗忍不住笑出来,这几年阿虎很低调,几乎没有更新社群,她唯一能打听到阿虎近况的管道只剩李子。而有多久没见,她就有多久没听过阿虎演奏。
贝斯低沉稳健,伴随着鼓的节奏踏实地前进,她的低音并不突出,但填满了所有缝隙,稳稳托住吉他和主唱。
阿虎神情自在,发丝有些凌乱地随着肢体动作舞动。阿虎的演出动作不会特别大,但非常认真投入,偶尔在空隙处抬头对台下笑,举起手带动作,多数时候专注在弹奏上,默默隐身在舞台中,完全配合乐曲的涨落。
她不是群星中最耀眼的那颗,甚至是作为衬托的一种存在。要柳咏诗说,阿虎更像夜幕——至少,对肖狼来说是。当初肖狼是因为阿虎才聚在一起,没有夜空的星星没办法闪亮,这就是属于阿虎的,特别之处。
柳咏诗注视阿虎,此时的阿虎却是整个舞台上唯一吸引她视线的点。她逐渐陷入填满场地的音乐中,随着他们的演出摇晃。
连续三首歌后音乐终于暂歇,只剩吉他刷出轻柔的背景音乐。阿虎喘气喝水,额头上掛着晶莹汗珠。
主唱这时和观眾打招呼,稍微聊几句后提起阿虎。「大家应该都有注意到,今天我们的贝斯,变成漂亮的女孩子了吧?啊?欢迎我们今天的客座乐手,阿虎!」
阿虎适时挥手,凑到麦克风前自我介绍,解释原本的贝斯手因故没办法出演。
主唱接着开玩笑:「其实她在唬烂你们啦,因为跟本没人要看一群臭男生在这边乱叫,我才找人家来救场的啊。今天买票的傢伙,你们赚到啦!」
场内响起零落的笑声,阿虎也笑着摇摇头。随着气氛变换,鼓手敲下前导,柳咏诗知道下一段演出马上就要开始。
此时阿虎往前站,踩到高出一截的木栈台上,一直低着的头倏然抬起,双眼在舞台灯光下显得清澈而闪亮。
贝斯的声音脱颖而出,像大猫从树林中猛然窜出来,自胸膛里发出强力的低鸣。
这隻大猫在林中奔跑,巨大的脚掌每次拍下都在致命的边缘,彷彿再多一点,就会超出听眾的承受范围。
音响将这种力量感放大数倍传出来,让柳咏诗的心跳跟着震动。
咚咚、咚咚……柳咏诗被丢进丛林里,陷在低音的频率中,全部感受都被阿虎的低音带着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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