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虎的低音 - bass solo 1
盛暑已过,经过一段忽冷忽热的短秋后天气逐渐转凉。阿虎放弃高一时对不穿外套无谓的坚持,自己在外套里加了厚帽t,果然也没有人笑她身体差。
金星赏的热身演出结束后,肖狼练团的状况逐渐稳定下来——没有冷嘲热讽,直来直往的指责倒是多了,有时还是会吵着要解散,吵完架一群人再去乐器行巷口的路边摊吃汤包,各自回家时还是能约下次练团。
冬天的雨又开始下,连绵不绝。阿虎撑着伞,把外套披在乐器袋上,生怕贝斯受潮。
要上公车前她才想起来自己的交通卡借给柳咏诗,身上没有零钱,只好走回乐器行,看看能不能跟大泽老师换一点。
阿虎爬上楼梯,还没进门便看到柳咏诗的吉他躺在沙发上,正暗喜柳咏诗还没走时,大泽的声音拖住脚步。
「这个贝斯也是我的学生,教他很多年了,实力摆在那。」大泽说:「还有快一年,还来得及。」
一年,阿虎马上明白大泽在说什么,僵在门口动弹不得。
柳咏诗嗯了几声,没有答应,也没有否认。
「金星赏确实养出很多音乐人,但至少要进决赛你们才会有曝光、有能见度。时代已经变了,不是有热情就能被看到,这也是你的目标,不是吗?」大泽缓慢地说:「你的团员确实不错,进步也很快,但我想应该会有更适合他们的主唱。如果你真的想抓住明年的机会,也有更好的选择。」
阿虎屏住呼吸,想仔细听柳咏诗的回答,脑子里却充满乱糟糟的嗡嗡声。稍早练团时小奈的嫌弃清晰地冒出来,她已经很习惯了——她应该很习惯的,毕竟小奈也是为了督促她进步。
是她投入的时间还不够多,还是天分不够?为什么这么努力地向前跑,还是跟不上柳咏诗的脚步。
摘星星,她真的做得到吗?
柳咏诗在乐器行里留不到十五分鐘,便找藉口溜走了。大泽一直劝她换乐团,也是因为另个团的乐手大多都是他的学生。大泽虽然是她的老师,但他还是不懂她在追求的是什么。
柳咏诗走下楼梯,呼吸一口寒冷的空气,走出巷口时馀光瞄见高挑的身影。
阿虎背着贝斯,在夹娃娃机店里认真地盯着机台看。
「你怎么还没走?」
阿虎这才发现她,转过来露齿而笑,说话时吐出一丝雾气。
「你有没有零钱?」
讨到一个十块,阿虎玩一次没夹中,便放弃了。
这种天气实在没办法在街上间晃打发时间,多呆一会都会增加感冒的风险。阿虎只好提出要陪柳咏诗回家,趁着雨势暂停,骑上淑女车在寒风里缓缓前进。
这次柳咏诗给她指了路,季风很强,吹得阿虎摇摇晃晃,吵杂风声覆盖沉默,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
当她努力在踩踏板时,一条围巾从后面围上脖颈,留有体温的毛线包覆脖子。阿虎不敢动,围巾上有种太阳的味道,让她整个脑袋都温暖起来。
骑到公寓大楼门口,柳咏诗拍拍阿虎肩膀,跳下车。
「这就是你家喔。」阿虎抬头看了看大气又新颖的磁砖,觉得这好像是另一个世界。两人杵在门口还没聊几句,一辆黑色轿车在路边停下。一个男人摇下车窗喊柳咏诗的名字。
「是我爸。」柳咏诗脸上没了自然的笑意,仍然扬着嘴角对阿虎说:「我得回家了。」
柳咏诗接过脚踏车握把,匆匆走过去。阿虎想了想,露出笑容挥手,大声打招呼,「叔叔好。」
男人瞥了她一眼,面无表情地点点头。柳咏诗回头对她笑了下,却更像是在道歉。
阿虎隐约听到柳咏诗的爸爸在低声训斥她,什么「你都跟什么人混」、「那女孩一看就不正经」之类的。汽车跟在脚踏车旁,缓缓开向地下停车场。
阿虎低头看了看自己,帽t和校服长裤,哪里不正经了?
走到公车站她才想起自己又忘了把交通卡要回来,雨开始滴滴答答,她赶紧撑起伞,冻僵的手指勉强握住伞柄,在雨中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家。
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,连舅舅、舅妈有没有在家都没发现,回过神时她已经洗完澡,房里开了除溼,抱着贝斯坐在床边。
琴身上沾到雨滴,阿虎用袖口抹乾净,没多久后又有新的雨落下,溅到琴弦上。阿虎一边弹琴、一边擦,反反覆覆,却总是擦不乾净。
摆脱不掉的雨水随着琴弦弹起,没插音响的贝斯发出嗡嗡声,连续不断,寂静中只有啜泣与震动。
柳咏诗到底是在想什么,才会想找她去摘星星呢?
她什么都不会、什么都做不好,努力过也会被视为累赘——她也不想被笑是根音大师、不想拖累肖狼的脚步啊!
长茧的指尖在发烫、灼痛,可阿虎完全没有察觉,一次又一次地练习。
无论高山或着峡谷,只要不间断地衝击、挑战,总有一天那些不可企及,也能变成抬脚就能跨过的坎吗?或着小马会摔到谷底折断腿,一生跛瘸?
阿虎感觉自己大概在那个晚上就已经跌倒了,只是不肯承认,挣扎着还想跑而已。
时隔多年,她真的长大了吗?真的能帮上肖狼的忙?
明明才刚信誓旦旦地向他们保证,怀疑的念头却又再一次兴起,与电话待接的嘟嘟声一起,拉长了尾音佔据脑袋。
远在日本的李子没接电话,通讯软体自动切回聊天室画面。
几秒沉默后小奈摇头,大声叹气,「我要回家了。」
「回什么?明天星期天,你们不醉不准走。」
「喝喝喝,你怎么不多喝点长脑的补品?还可以保护我的肝。」
小奈和石头斗起嘴来,阿虎有点不知该怎么反应,跟肖狼吵完架再一起开开心心去吃汤包的日子太远了,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不可思议。
柳咏诗依旧没有加入吵吵闹闹的行列,她拿出手机,专心地看着什么。阿虎撇过去几眼,手掌一下放在腿上、一下双手交握,放哪里都不安适。
重组肖狼,说的好听,但又要付出多少努力,才能做到呢?
柳咏诗忽然站起身,三人目光集中在她身上。
「我们去日本找李子吧。」
石头一愣,「啊?找他干嘛?」
「练团。还有肖狼之后的安排,直接问他比较快。」
「不是,你——」
柳咏诗亮出手机萤幕,只见上头一个大大的绿色勾勾,底下四个字——付款成功。
「明天凌晨的机票,刚好还有位子,真幸运。」
三人错愕得说不出话——明天凌晨,不就是几个小时之后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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